近日进京演出的陕版话剧《白鹿原》以浓郁的乡情乡音,庄重苍劲的舞台,重现发生在那片乡土之上的骚动和变革,反思那个特定年代乡村的嬗变,表现人们从痛苦中学到智慧的过程。这是一部对生存意义的内在探索,对生命过程的反刍。陈忠实在把小说《白鹿原》交给编辑部时,撂下一句话:“我把小说和我的生命一起交给你们了。”孟冰在把话剧《白鹿原》文本交给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时,大病一场住进了医院。用艺术活命的文学家、艺术家,作品总是铭记着用知觉救赎生命的文化本色。如果说“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”,那陕版话剧《白鹿原》就是对民族“秘史”的一次形象透视。
历史的深度总是伴随着反思的深度,《白鹿原》之所以是说不尽的,正是在这个潜质上。陕版《白鹿原》严格地尊重小说,理解原作,同时深思近25年来《白鹿原》在诸多艺术形态下的生存状态,表达出“命运的磨砺是生命的底色”的主旨。舞台上那个动荡的时代,动荡的世事,动荡不宁的生存和引发动荡的心灵,无一不在经受着命运的磨砺。原上人家,同祭一个祠堂,同上一炉香火,面和却心不和,在动荡的岁月演绎着生存的不宁和无奈,命运的变异和诡谲。在这里无论是世事还是人事,无论是事态还是心态,似乎都在经受着磨砺。有位哲人讲过,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战役——多事多难的漫长的战役。这些战役磨砺着一个时代的新生。《白鹿原》正是一部用悲悯心态解释一个悲壮年月一场生存的战役,其中尊严显得格外庄重,格外有生命力,那就是原上人的“脸面”。“面子”是《白鹿原》生命的文化本色。其中最有力度是白嘉轩,他的坚忍是一种气质,那就是尊严,即使他直立的腰被损伤,他也是一个刚毅直立有脸面的汉子,而让他损了腰的恰恰是他的后生,一个经受了苦难却不仁的黑娃,是命运的磨砺让他成长,让他忍耐,让他从知识中觉悟,从反悔中找回了“面子”。经受磨砺的思辨是话剧《白鹿原》留给人们隽久的思绪和诉说不尽的话题。这里的磨砺,饱含着悲凉和苍茫,是让人心动的哀伤。
陕版《白鹿原》的舞台,融入时代、地域、风情、民俗诸多元素,富有中国古代画家称为“幽静是最美的音乐”的那种雕塑美。它有着静观的美感,同时又让睿智的导演将它融入戏剧的进展中。其中的歌队在这个舞台上发挥了一种特殊的文化功能。叩问、提示、诉说、心语、解析……成为《白鹿原》的一种奇有的语汇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它是“气场”,是一种形象化的“氛围”,它散发着舞台上的仪式美,具有自身的审美性。陕西话使陕版《白鹿原》具有一种地域的乡土感,使这部叙事性很绝的话剧充盈着语势的生命力。语言的原生态无形中成为这部戏剧的文化本色。老腔是一个深植于民间的独有音乐语言,它是古老家族世代单传的“文化秘籍”。一腔慷慨、一腔苍凉、一腔诉说、一腔期盼,同《白鹿原》一样闪烁着生活的希望。
艺术家是心灵的放生者,我们从陕版《白鹿原》意识到这样的文化境界。一批军旅艺术家,如孟冰、胡宗琪、宫晓东、李宣等,把军旅戏剧的“灵醒”融入陕西人艺的舞台,呈现着这个时代的精神和所归属的一方本土。最近我看到报载,陈忠实在病中惦念着陕版《白鹿原》北京首演,念叨“我要感谢你们,是你们让《白鹿原》活在舞台上了,只要你们演好就行”。让陕西人艺激动的是《白鹿原》版权费一分不收。李宣流泪诉说着“《白鹿原》使用北京人艺的原版本,起用原版编剧孟冰,这等于是拿来同行的版权直接使用……没有如此的支持,根本就不可能有这部剧”。这使我想起“戏剧的奇迹只发生在创造意义毫无对立地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时候”,这正是戏剧文化生态的文化本色。 |